「邦信」飞蛾扑火
他点起的烟在黑暗中喑明，像是燃红的靶心，能轻易摄取飞蛾性命。
韩信指腹碾着飞镖冰冷的柄，暗里看不见他眸色里的锋芒。他屏气抬手，一击即中。
刘邦笑着抚掌让人打开灯。断了一截的烟头掉在地毯上落一块疤。方才飞镖的银尖距离他的颈动脉不过两尺。刘邦不信，面前人没有那么一瞬，想借失手来瞄准他的命门。
他不信，但他愿意赌。
仿佛在说，看，我能把性命交在你手上，是多么信任你。
韩信不喜欢灯光亮起的那一刻，能把所有人脸上的算计拉锯看的一清二楚。他更喜欢三十秒前。在黑暗里，他能肆无忌惮地用视线描摹刘邦的唇峰边缘，假装这里有一个永远不会虚情假意的吻。
韩信的夜视能力极好，才替刘邦做了暗中的杀手。
刘邦曾说他不是常人。
常人怎能在黑夜里也用枪如神，这双眼睛是世间罕有的。刘邦用手笼住一只扑进灯罩里的蛾，将它放了出去。倒像是一只蛾。
刘邦的悲怜是真是假，韩信不知。但他对一只飞蛾尚且如此仁慈。
韩信跟刘邦要了一个明面的身份。白天在刘邦身边做事，暗度陈仓于夜晚中杀夺。
他不需要夜视枪，甚至不需要枪。夺人性命可以用一支飞镖，甚至一支铅笔。六年时间，明里暗里，替刘邦不知横扫了多少势力。
自然，也会引起他人侧目。
项羽邀请韩信到府院小叙，说是邀请，但当时的刘邦和韩信都没有拒绝的权利。
韩信孤身赴会。
项羽的府宅是极考究的庭院。重重回廊叠映着疏竹明月，每一道门都有人把守。据说项羽曾为了那个美人，在院中凿了许多浅塘，只为给她养几尾锦鲤。
韩信来时项羽正在泡茶。项羽捏着紫砂壶将茶倒进杯里，眼也没抬，让韩信随意坐。
韩信坐在他桌案正对面的蒲团，指节叩了叩桌，但并没有伸手去拿项羽倒好的茶。
项羽也没有为难，仿佛真是主人招待来客，将小杯放至韩信面前。
韩信的视线在席间扫了两眼，可惜并没有能做武器的物什。
如何？项羽坐于大宅之中，像是察觉到他探寻的目光，向他示意嘉景。
韩信并不他视。附庸风雅 。
项羽哈哈而笑，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。项羽作势品了一杯茶才问韩信，你独自来，不怕刘邦怀疑你吗？
座下人眸色晦暗不动声色。韩信不是没想过，但他不愿意让刘邦以身犯险。韩信放下茶杯，他怀不怀疑我，不是你能左右的。
那位美人此时才来，馥郁清贵如月下的含露牡丹。项羽唤她阿虞，伸出手来扶她坐在身侧。韩信才恍然，满园的风雅原来是附庸了她的美。
原来，真正怜惜一个人，是如此的显而易见。
韩信看着茶杯里款款落下的桂花，听见项羽说，你替他南征北伐，明里暗里做了多少事，你功绩无双，怎会没想过取他代之。
韩信没应。项羽又讲，你没想过，他未必没有想过。
韩信不是不知道他的怀疑，但韩信也在赌。
或许直到满盘皆输为止。
碎金般的桂花在融融清茶里打个转沉到底。韩信仰头将茶一饮而尽，我与他，有情有义。非是三言两语能够挑拨。
项羽摆摆手，不是挑拨，是我有更好的前景和结局给你。
韩信起身，我不会背叛刘邦，既然你我谈不拢，那告辞。
项羽示意手下人退后一点。哦？如何你才会离开刘邦
杀了我。韩信眸中沉暗，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将军。不然，也许来日我会杀了你。
项羽起身拍拍他的肩膀，我不会杀了你，相反，我会款待你。项羽靠近他，将残忍的话送进他心口，你说，你得了我的款待，他会不会更加怀疑你。杀你的不是我，那么你猜会是谁？
既然不欢而散，项羽离开席间送客，再无多言。
唯有要走出庭院的时候，项羽停了下来，指着门侧的的灯幢。韩信顺他手指看见了，看见了灯火旁散落的许多残缺飞蛾。
“赴汤蹈火搭上了命，结果不值一钱也不值一提。”
韩信看了项羽一眼，“承您良言。”
韩信终于坐上了车，司机问他去哪里。
他还是报了熟悉的地址。刘邦在等着他复命。
他不知道等下回去之后刘邦的态度会是什么。不知道自今往后会生出多少罅隙。
韩信又想起项羽。项羽眸中的情意浩荡坦诚，美人也是如此。生当偕老，仿佛死亦同行。
但若是自己死了呢？刘邦会伤心难过，还是欣慰于除了心头大患？
但这都不重要了。
他在命中刘邦靶心的前一刻，早已压上了二人性命。
世间叹飞蛾错把炬火当成月亮
但他明知那是火光
fin
/商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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